沈寿作品若干史实新证/赵明远79
来源:《张謇研究》2022年第1期(总第68期)网址:http://zhangjianyanjiu.com 沈寿作品若干史实新证 □ 赵明远 2021年是沈寿逝世100周年,关于沈寿及其作品的叙述与研究从她在世时就已经开始,100多年来成果已非常丰富。然而在众多的著论中,诸多史实的表述一直有模糊、错漏之处。史实的不清自然会影响对沈寿作品的价值判断。本文拟利用新搜集的史料对沈寿生平及作品问题作若干探讨辨析,以期对以往的沈寿研究作补充和丰富。 一、《治家全书》中的沈寿资料 1919年6月1日,上海出版了一部由张謇题写书名(如图1)的大型类书——《治家全书》,其中收录了一批有关沈寿的资料。该书八厚册,分图像、传记、诗文、婚姻、交际、家政、医药、妊娠、育儿、烹调、工艺、美术、园艺、畜养、法律、游戏,共十六篇,铜版、锌版图像千余幅,包罗丰富、应有尽有,是一部女性百科全书。其主编高剑华,杭州人,生于约1890年,毕业于京师女子师范学校,是民国时期相当活跃的女通俗作家、出版家和书法家。其夫许啸天,早年参加光复会,曾追随徐锡麟、秋瑾等参加起义。1912年两人结婚后,在上海以通俗文学写作和出版为业。作为一位新知识女性,高剑华除了文学才能,还有很高的商业天赋,他们夫妇在通俗文学出版市场上获得很大成功。 张謇题写书名 沈寿题词 《治家全书》保存了清末民初丰富和珍贵的社会史料,其价值需另文研究。其中直接涉及到沈寿的有以下资料:1. 署名沈寿为该书的题词手迹(如图2);2. 余沈寿女士肖像、“意皇后赠沈女士之钻石表、清皇帝奖沈女士之宝星”合影,以“针神”二字为页首(如图3);3. 慈禧书赠“福”“寿”二字,“余沈寿女士之名绣”《耶稣像》《意皇像》《意后像》(图4);4. 《余沈寿女士小传》;5. 沈寿作《耶稣绣像记》《耶稣绣像说明书》;6. 《意大利公使斯茀而扎代表义君后致谢余沈寿女士绣像之公函》《民国外交部嘉慰余沈寿女士之公函》。作为女性百科全书的《治家全书》,收录了张謇、沈寿的题字,还有张謇夫人吴道愔年轻时的照片。书中有关沈寿材料在该书所收女性个人材料中是最多的,由此可说明沈寿在当时妇女界的地位,也可推断她与高剑华个人有较多的交往。
这六个方面的材料,除去2、3,及6中的民国外交部公函外,其余未见被完整研究过。先将高剑华所撰《余沈寿女士小传》录于下: 余沈寿女士小传 张季直先生序《绣谱》之文曰:“伊古以来,凡能成一艺之名,孰不有其独运之深心与不可磨之精气?”于以见女士之得享大名于今日,初非偶然也。女士沈氏,名雪君,苏之吴县人也,适同邑余兆熊孝廉冰臣。我诗卿绣,闺房静好,实足为人间伉俪之模范。顾女士之绣,髫而习之,笄而神之。清光绪三十年,当道以女士绣品呈西太后,后惊其神,报以擘窠书“福”、“寿”二字。女士因更名曰“寿”,所以志知遇之隆也。明年更颁四等商勋于余夫妇,派往日本考察美术,归而任女士为农工商部绣工科总教习,授冰臣先生本科总理之职。旋创办福寿夫妻公司于珂里。宣统元年,南洋劝业会成立于金陵,女士复被聘为绣品审查官,张所绣意后像于会,精绝为世所未有。继有意帝像。其代价为英金三千镑,清室取为国际赠品。此西历一千九百十一年事也。翌岁以像赴意大利国都朗赛会,得最高级之卓绝奖。同时得意帝亲笔谢函,并以最高级之圣玛利宝星答赠清政府,以嵌有意国皇家徽章之金刚钻金表一事,专酬女士刺绣之劳。此西历一千九百十三年事也。南通张殿撰謇,今之有心人也,知实业之足以救国,深慨夫今日农工之穷败,乃以农工业振其乡,乡富救国,而国人翕从。南洋之会,张先生任审查之长,因识女士,深虑夫绝艺之失其绪也,乃于西历一千九百十四年,设女工传习所于南通,即聘女士主任所务而掌刺绣之教。会巴拿马运河工竣,美人举办太平洋万国巴拿马博览会于运河之滨,民国政府征女士预会考察美术,其实余君觉(冰臣先生之近名)已被任为赴美报聘实业团团员。海天辽阔,伉俪携手期间,实占尽人间韵事也。但女士念念不忘其学,此行也,箧中携有南北女弟子精绣之品,并女士自制之耶稣绣像,悬诸会场,彼国人士,交口誉颂,终得最高级之大奖章,于是“刺绣大王”之尊号,女士自海外袭之矣。鸣呼!女士一绣事足以光美术、荣宗邦也如此,明哲君子可以兴矣! 这个小传写于沈寿在世时,文笔流畅、评点准确,价值应该很高,起首就引用了1918年底出版的《雪宧绣谱》张謇序文,说明了该书能收集到最新资料。然而,其中讹误也不少,例如将南洋劝业会、都灵博览会及意大利王室答谢的时间都写错了,想当然地认为巴拿马博览会举办于“运河之滨”,特别是演绎出一段余沈“伉俪携手”赴美考察生动情景,暴露了畅销作家善于凭空想象编造细节的“专长”。 二、沈寿作品参展都灵博览会及对意大利皇帝像的考辩 一般认为,沈寿的第一幅仿真绣作品是《意大利皇后像》(史料中也简称为《意后像》、《义后像》),这幅绣品在1910年举办的南洋劝业会上获得巨大成功,好评如潮。当时对该作品,张謇组织的南洋劝业会研究会就有过不少研究。不过,据《南洋劝业会奏奖(一等奖)题名录》,女子绣工科总教习余沈寿获一等奖的作品“摹绣意国皇后及山水狮子绣件”[1],看来,沈寿在南洋劝业会上的获奖作品不只《意大利皇后像》一件,当然最具开创意义的是《意大利皇后像》。 1911年意大利为庆祝统一50周年,在罗马和都灵(时译为都朗)举行世界博览会。在驻意公使吴宗濂的努力下,清政府决定组织参加。罗马的博览会以美术为主题,都灵则以工艺制造为主题。《意大利皇后像》参加了都灵的博览会,并再次获最高奖——“卓绝奖”。清政府将此绣像赠送意大利皇室,得到意国君后的激赏,意大利公使代表皇室向沈寿发出了致谢函,并回赠了有皇家徽号的钻石金表,由于此时清室已退位,民国临时政府成立,民国外交部也向沈寿发出致谢公函。 关于《意大利皇后像》的艺术价值、社会影响、外交意义,前人已做过不少研究。然而,关于沈寿参展意大利都灵博览会作品,除了《意大利皇后像》,一直以来有意大利皇帝、皇后两幅绣像的说法。如前录高剑华《余沈寿女士小传》中即有此说,余觉1926年出版的《余觉沈寿夫妇痛史》中则与高剑华的说法一致,而描述更为具体:“吾妻曾为义君后绣肖像,颁赠此品,时义皇亲笔函致清政府赞表中国美术,并赠政府以最高级圣玛利宝星……时嘉定吴公为义国钦使,余请吴公索寄义君义后最近之摄影肖像,绣遂成。由清政府作国际赠品,乃得是颁赠。”[2]再查中国在该次博览会获奖情况,唯一见到的报导是《东方杂志》第八卷第十期中《意大利会场之中国出品》一文,其中记载都灵世博会中国获“卓绝奖”计4项,其中有“北京农工商部绣工科总教习余沈寿夫人出品意王意后绣像”,[3]至此似乎“意大利皇帝像”存在无疑。然而与时人对“意后像”的追捧形成反差的是,除了高、余二人,“意皇像”在当时从未得到人们的关注和记录,包括《雪宧绣谱》以及张謇等与他们夫妇联系较多的人均未提及,这使我们仍有理由怀疑这幅作品的存在。作为小说家高剑华的说法本不能完全采信,余觉也只确认了“义君后绣肖像”赠送意皇室的事实,对“义君像”却语焉不详。由于该博览会举办期间,正值清王朝风雨飘摇之时,与前后几次中国参加世博会的情形比,此次留下的记载是最为稀缺的。即便是《东方杂志》刊载的奖项也出现错误,例如,在这篇报道中,关于奖项的7个奖次,第二等即有“最优奖”“超等奖”两种说法。而中国前后参加的几次世界博览会关于奖项的记录都有矛盾讹错之处。这就给史实的认定带来了困难。 《治家全书》收录的两封公函是时间最早、可以作为确证资料,其中民国外交部的公函早已公开,并为很多研究者采用过,而意大利公使信函,未见有人采用,现抄录于下以供研究。为研究的完整,民国外交部的公函也抄录于后: 意大利公使斯茀而扎代表义君后致谢余沈寿女士绣像之公函 启者: 前因贵夫人绣制本国皇后御容进呈本大臣,倾奉本国朝廷来文,内称:因该绣像深蒙两宫嘉悦,特赠嵌金刚石圈之金表一枚,并上贴皇家之徽号,用表格外珍重之意,令本大臣特寄贵夫人以作两宮赏鉴欢洽之表记。本大臣曷胜欣谢,特此备函奉达贵夫人。本大臣于今日即前往外交部面交御赐之件,以便由部转行妥交,并请贵夫人俟收领时即行缮具回照,以便本大臣转送本国内务府存案。专此 顺颂金安并贺荣喜! 斯茀而扎启 十一月二十六日 附民国外交部嘉慰余沈寿女士之公函 迳启者:十一月二十七日准义国公使函称:前绣工科余总办夫人恭绣本国御容绣片,针工精巧,曾经进呈大君主及君后。现奉来谕,令将两宫鉴赏欢洽之意转达,并表两宫嘉悦之纪念,送来嵌金刚石圈金表一个,上贴皇家之徽号。本大臣今将此件随函面交贵大臣转给祗领,并代达本大臣欢羡致贺之诚意等因。查义国君后因绣像精巧,特命该国公使到部面达谢意,并颁赠纪念物品,礼意隆重,洵足为中华美术生辉。本总长深为欣悦。所有原送金刚石圈金表一个,业由尊处遣人到部领去,即希收到后备函致谢义君后盛意,寄交本部转致义使为荷。 此致 余沈寿女士。 外交部公函元年元字第十六号 颜惠庆 仅凭民国外交部至沈寿的公函文中的一些表达,如“本国御容”还不能确定送达礼品是否包括“意皇像”的,而意大利公使函只提到了“绣制本国皇后御容”,因此礼品中没有“意皇像”则明确了。作为第一份有关《意大利皇后像》资料,它的权威性是毋庸置疑的。也就是说,清政府作为国礼赠送意大利王室的只有“意后像”。那么,如果沈寿有“意皇像”的作品,并与“意后像”一同获得“卓绝奖”,却不作为国礼赠送皇室,这本身就不合常理。作为余、沈的私人赠送也应没有可能,否则余、沈应该再收到一份答谢公函,而且也不会忘了宣扬一番。 民国建立后,余觉向农商部申请“意后像”作品制作经费,此事陈佐先生的《沈寿》有专章叙述。[4]而在此过程中,曾有一份1913年以“余沈寿女士”名义呈送的《呈前农商部请尝还政府持赠义国皇后绣像代价文》,此文后来作为应用文的范文保留下来。[5]从沈寿的为人来判断,此文不可能出自她的手笔,而只可能是余觉的作为,此后作为农商总长的张謇在协调此事时均与余觉联系。虽然作为“国礼”待遇已经给了沈绣巨大的广告效应,但精于计算的余觉仍然不愿放弃“此项价值”。呈文中反复强调的是“义国皇后绣像”的绣制是沈寿的个人行为而非担任绣工科总教习的职务行为,因此,政府应该提供作为“国礼”的制作经费。文中虽然提到了“义君后两绣像”,但没有交代“义君绣像”的价值、参展情况和后来的踪迹。 至于《治家全书》以及一些当代出版物刊载过“意皇像”的照片,是无法从照片本身辨别是否为刺绣的。 总之,通过对上述资料的辨析,我认为,一幅由沈寿绣制、并在世界博览会获得最高奖的作品,是不可能不为人见、不知所终的,所以“意皇像”的真实存在仍不能得到证实。“意皇像”绣制很可能只是余觉沈寿的计划,并没能完成;《东方杂志》的报道有误,而高剑华的说法只是来源于余觉而已。 三、沈寿对《耶稣像》记述 书中收录的沈寿作《耶稣绣像记》、《耶稣绣像说明书》,研究沈寿创作历史和艺术思想的极为有价值的资料。《耶稣像》是沈寿最为杰出的代表作,以往关于这幅作品的研究,除了依据《雪宧绣谱》、《痛史》外,多是后人理解和解读。而《治家全书》中收录沈寿本人的直接叙述甚为重要。现全文录于后: 耶稣绣像记 此绣曾在中国江苏南通州开展览会,由中国发起实业家、现任农商总长张謇邀请有学问之西宾评论价值。据云,此绣精神能显出救主受刑时面上痛苦,从痛苦中现出救主代世人受苦之无穷爱心。此绣像实为世界空前之美术,较原画更难能可贵,其价值至少在十万元云。惟制作人敬爱耶稣为世界救世主,因思数百年前德国都士多城名画家(士敦保)亦因敬爱耶稣,画一受苦之像,从廉收价。感援斯义,亦从廉定价美金一万三千元。嗟乎!士敦保之名画于数十年前因公堂遭火随上帝去矣。此绣像出现于二十世纪之中国,不能自有或能永永保存于欧美大教堂乎?后之瞻斯像者感受圣灵,当不乏(森省多)其人也,而制作人后(森省多)君之生才百余年,殆亦圣灵有所默感欤? 耶稣降生一九一四年制作出品人中国余沈寿女士记 耶稣绣像说明书 (一)此世界救世主耶稣在耶路撒冷头戴蒺藜、血渍胸面,受苦将死之绣像,制作人系中国苏州余沈寿女士。 (二)此绣像始于一九一三年七月,成于一九一四年八月。 (三)此绣像面部之丝共一百一十色,其各色之符号附绣十字架,于绣像上端表明之。 (四)十字架上之丝,每一横条为一色,共一百一十条,即一百一十色之符号。初看似有同色,细审实无一同色。 (五)此绣像完全系丝之真色,决不于绣成之后用笔加色描染,细审自知。 (六)此绣像连装饰木架共高五十四英寸,共宽四十英寸,绣地高二十一英寸半,宽十六英寸,椭圆形,系从美术明信片上印花之耶稣像摹绣。其原像高五英寸,宽三英寸。 (七)制作法:先用毛笔在绸料上用淡墨画一放大之像,然后用各色丝线绣之。丝色大半自染,小半购自商店。 (八)此绣像悬挂处如无特别之损害,永不变坏,且历时愈久其色愈雅。 (九)此绣针法,处处旋转,如中国名画之笔有意,惟画笔易旋,针线难旋。故名绣实较名画尤难。 (十)装饰此绣之架,系中国最上等之木。黑色者为檀木,紫色者为楠木。水浸不腐,日晒不裂。架面所嵌花纹,均系真金银丝。 (十一)架上嵌金银丝处每月用蜡布拂拭一度,永久光彩焕发。 《耶稣绣像记》、《耶稣绣像说明书》,写于1914年,是作品赴美参加旧金山万国博览会之前而作。对于此作品的价值,沈寿借以“有学问之西宾评论”来阐述作品所创作动机、精神表达,以及其在全世界空前艺术价值、甚至经济价值。有意思的是,文中表达了愿意仿效数百年前的德国画家士敦保因敬爱耶稣,其所画耶稣像均从廉售价,因此《耶稣像》也从廉定价为1.3万美元,同时希望该绣像能够永久保存在欧美大教堂。联系后附的《耶稣绣像说明书》,显然是希望《耶稣像》能够在世博会参展时售出。虽然该作品获得了旧金山博览会的最高奖,其销售计划并没有实现,其原因应是价格太高。据曾亲临巴拿马博览会的屠坤华《万国博览会游记》中记载:“其特色者则有上海余沈寿女士绣耶稣荆冠之像,神采如生。闻女士自染色丝一百余种,年余方竣,谈艺家颇于好评。惜定价太昂,为一万三千元美金,见者咂舌无语。”[6]看来,《耶稣像》因价高难以出售,而最终留在国内,几经辗转,现收藏于南京博物院,实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耶稣绣像记》中还提到一个人名叫“森省多”应是另一位与耶稣像有关系的人物,生活于沈寿前百余年,但与耶稣像以及绣像的创作到底是什么关系,文中语焉不详,因人名音译变化很大,目前尚无法检索到此人,只能存疑。从此记内容来看,更多的是为参展、出售而作。遗憾的是,文中并没有提到《耶稣像》绣稿的来源。 但不管怎样,此文是以沈寿名义发表的第一份刺绣文字,因此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耶稣绣像说明书》则是一份完整的展品说明书,是按照主办方要求提供的,共11条,简明扼要地对这幅作品说明:包括绣像图案解释、制作人、绣制时间、用丝用色数、绣品材料品质、各种尺寸数据、基本绣制方法、以及保养方法。作品的基本要素、数据都涵盖在里面。由于此为《耶稣像》绣成后对作品基本要素的第一份完整说明,因此对作品的叙述、研究应以此为基准,以往的研究与之不一、矛盾之处均应以此文来纠正。 四、沈寿赠张孝若作品绣稿所本及定名 1917年6月,张孝若出国留学,沈寿以刺绣作品相赠,南通的沈寿研究专家陈佐先生在他的专著《沈寿》、以及论文《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对此事曾经作过深入研究。由于沈寿相赠的刺绣作品是在女红传习所中教学用作品,“为不妨碍教学,特请人为刺绣照了相,再将照片放大置在相框中,挂在原来的位置上让学生观摩学习。”[7]然而黑白照片替代原物用于教学,其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为此沈寿特地写了《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对该绣品作了专业说明,供教学用。此《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还由张謇小楷誊录,沈寿绣成,成为又一幅张沈合作的作品。该作品现收藏于沈寿侄孙沈慰祖先生处。(图5) 由于这幅绣品在1917年即离开了南通,其摄影照片曾在1920年12月出版的《南通实业教育慈善图册》中(图6)发表,并有文字说明:“此为余沈女士所绣,三年方竣之图。民国六年张孝若公子赴美游学,余女士以赠。”[8] 无论是在《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还是《南通实业教育慈善图册》,并没有给出这幅作品图稿来源以及名称。根据《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文中“绣本意大利油画,盖彼小说家所志,某女士觉悟世情,携髑髅入山修道之事状。”以及张謇有关此绣的诗“岩壑佳人悟道坚,髑髅绣罢一凄然。赠儿叙别饶深意,苦道生平刻楮年”,[9]陈佐先生为此绣定名为《意女悟道图》。 张謇书沈寿《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 《南通实业教育慈善图册》刊载的沈寿赠张孝若作品 而沈寿这幅作品所依据图稿却一直不清楚。本人曾通过互联网检索,发现了图稿源头,经比照可以确定无疑。图稿来自意大利画家庞培奥·巴托尼(pompeo batoni 1708—1787)布面油画《忏悔的抹大拉》(The Penitent Magdalene,尺寸:121cm × 188cm)。[10] 庞培奥·巴托尼的油画《忏悔的抹大拉》 抹大拉即“抹大拉的玛利亚”是《圣经》中仅次于圣母玛利亚的重要女性。在《圣经·新约》中,她被描写为耶稣的女追随者,以一个被耶稣拯救的妓女形象出现在基督教的传说里,还曾陪同圣母玛利亚一起见证了耶稣的死亡与复活。罗马天主教、东正教和圣公会教会都把她作为圣人。后还有说法说她可能是耶稣在世间最亲密的信仰伴侣,或者说她是未被正史记载的最受耶稣教诲、最得其神髓的门徒,著名小说《达·芬奇密码》即据此而作。正因为抹大拉的玛利亚在基督教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有关她的作品是极为丰富的。其中一个题材即是“忏悔的抹大拉”,提香、拉图尔、尼维亚罗维奇等诸多著名画家均有此题材作品,画面中除了抹大拉,骷髅、圣书等是主要象征符号。传说耶稣辞世后,玛利亚逃到了法国,在一个幽静的小山洞度过余生。庞培奥·巴托尼应是据此传说,创作了这幅作品。该作品现收藏于德国德累斯顿历代大师画廊。[11] 绣稿的来源清楚后,此绣定名用“悟道图”尽管可以体现出沈寿、张謇对此画的理解,但用原画名“忏悔的抹大拉”也未尝不可。 遗憾的是,沈寿绣品被张孝若带到美国后的踪迹已无从知晓。今天,我们还能看到一些当代仿制品,由于没有原作品可参,其人物、画面、色彩、技艺已与原作相去甚远(如图8)。同时,当代对此绣命名也是如此,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编印的《神针》中将仿制品称为《女优图》,沈寿艺术馆编《中国沈绣》称之为《维纳斯》,则说明了今人已远不能理解当年的画意与内涵了。 《中国沈绣》上刊登的仿制作品
作者附记: 本文撰写过程中曾多次向陈佐老师请教,得到了他的指导。去年12月18日南通市历史学会年会上,我就该文作了交流。会上,南通高等师范专科学校副校长都樾教授,将其收集的重要资料提供给我,希望我做进一步研究。都教授提供的资料主要有:一、上海中华书局印《中国余沈寿女士耶稣绣像说明书》(以下简称《说明书》)一册,合计40页,包含了沈寿作品参加意大利都灵博览会和沈寿以及女工传习所学员作品参加美国旧金山博览会的珍贵史料,本文采用的《治家全书》中的资料,除了沈寿为该书的题词、《余沈寿女士小传》外,其他资料均在《说明书》出现。《说明书》为中英文双语,据其内容可知为参加旧金山博览会而印,《治家全书》资料应来源于《说明书》。二、1914年4、5月份在《时事新报》《时报》《新闻报》《大公报》等报刊刊载的以沈寿名义向政府索要赠送意大利皇室绣品工价的两篇呈文,及相关的新闻报道。三、1925年11月《光报》刊载沈寿赠张孝若绣品照片及1919年沈寿记,张謇、刘仁航诗。四、其他资料。我通过对以上资料初步研读以后,修正了本文中几个细节错误,对本文基本观点没有改变。都教授提供的史料十分珍贵,对于有关沈寿研究的深入大有裨益,我将作进一步研究。在此感谢陈佐老师、都樾教授及其他对本文提供过帮助的老师。 (作者单位:民盟南通市委)
参考文献: [1]《中国与世博:历史纪录(1851-1940)》,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342页。 [2]《余觉沈寿夫妇痛史》,1926年,石印本,第十八页。 [3]《东方杂志》第八卷第十期,1911年,第29页。中国在此次博览会上共获得4项卓绝奖、58项最优奖(又称超等奖)、79项优等奖、65项金牌奖、60项银牌奖、17项铜牌奖和6项纪念奖。 [4]陈佐:《沈寿》,苏州大学出版社,2010, 37-39页。 [5]陈子展:《应用文作法讲话》,北新书局1931,81-84页。 [6]屠坤华《万国博览会游记》,商务印书馆,1916年,46页。 [7]陈佐:《传习所留画绣摄影小记》,《博物苑》2011年2期。 [8]《南通实业教育慈善图册》,翰墨林印书局1920年,47页。 [9]张謇:《惜忆四十八截句》,李明勋尤世伟《张謇全集》,7,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274页。 [10]ttps://view.inews.qq.com/a/20200710A0PO 2600?tbkt=I&uid=100003057174&refer=wx_hot; http://www.budarts.com/art/c1e31db2-a8c1-11e6- 9b13-00163e005d08。 [11]http://www.budarts.com/art/c1e31db2-a8c 1-11e6-9b13-00163e005d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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